陕北的初冬,风已经带上了实实在在的清寒,虽不刺骨,吹在脸上冷丝丝的,并裹着黄土独有的厚重气息,吸一口都觉得满是大地的味道。榆林城北,红石峡就像一块被日光磨得发亮的璞玉,安安静静卧在潺潺流淌的榆溪河畔。比起春夏的枝繁叶茂、绿意盎然,初冬的红石峡少了几分热闹,多了几分清简素雅,既有丹霞赤壁的雄劲气势,又有摩崖石刻的书香韵味,让我忍不住循着这份清寒而来,赴一场山水与历史之约。
刚到红石峡景区门口,一座古朴的门楼就撞入眼帘,在暖融融的冬阳下静静矗立着,透着股历经岁月的沉稳。朱红的门楣上,“红石峡” 三个大字格外瞩目,苍劲有力的笔画仿佛带着千年前的故事。随门而入,风裹着榆溪河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,一下子就吹散了路途上的疲惫。脚下的小路弯弯曲曲往前延伸,一侧是笔直陡峭的红石崖,丹红色的崖壁在暖阳的映照下,颜色更显温润纯粹,没有了草木的遮挡,崖壁的纹路和肌理看得格外清楚;另一侧是清澈的榆溪河水,水面泛着清冽的波光,不像夏天那样奔腾喧闹,初冬的溪水更显沉静,却依旧生机勃勃。走一步换一景,每一处都是独有的素雅风光,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细细欣赏。
红石崖绝对是初冬红石峡里最亮眼的景致。经过千百年的风雨侵蚀和时光雕琢,崖壁的丹红色在草木渐疏的初冬里愈发鲜明突出,像烈火燃尽后凝固的暖色,在枯寂的时节里显得格外有生命力。阳光斜斜地洒在崖壁上,让红色的岩石泛着柔和的光泽,与河面上清冽的波光相互映衬,红得厚重沉稳,清得透亮干净,一暖一凉、一浓一淡,勾勒出一幅简约又大气的陕北入冬画卷。崖壁上的藤蔓已经褪去了大半绿意,只剩下零星的枯黄叶片挂在枝头,干枯的枝蔓缠绕在红色的岩石上,像天然的水墨画,给雄浑厚重的石壁添了几分古朴的韵味。偶尔能看到几颗耐寒的杂草,在石缝里顽强地生长着,点点绿色点缀在丹红的崖壁上,更显生机。

榆溪河水清得能清清楚楚看见水底的卵石,圆滚滚的鹅卵石铺在河底,被流水冲刷得光滑洁净。潺潺流淌的溪水声,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,没有了夏日的虫鸣鸟叫,这溪水声就成了峡谷里的主旋律,带着几分清透,恰似陕北的信天游,悠扬婉转又带着几分旷远,在峡谷里久久回荡,让人听着心里格外安宁。溪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,溅起细碎的水花,落在岸边的石块上,又慢慢凝结成一层新的薄冰,循环往复,别有一番趣味。
沿着小路慢慢往前走,走到峡谷深处,摩崖石刻群就完完整整地展现在眼前,在初冬的暖阳下愈发清晰可辨。东西两面的崖壁上,密密麻麻的字迹错落有致地分布着,篆、隶、楷、行、草各种字体应有尽有,就像一座露天的书法博物馆,让人目不暇接。左宗棠题写的 “榆溪胜地” 四个大字雄浑大气,笔锋刚劲有力,在清寒的风里更显将军的豪情壮志;抗日将领马占山笔下的 “还我河山”,笔锋凌厉果断,每一笔都藏着穿透初冬寒意的爱国赤诚,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敬佩。还有那些不知名文人墨客的题咏,有的感叹山河壮景,赞美红石峡的奇绝风光;有的抒发初冬感怀,借着山水抒发内心的思绪。每一笔都凝聚着书写者的心境,每一个字都记录着时代的痕迹。这些石刻,是文字与岩石的对话,是历史与当下的呼应,让红石峡不只是一处初冬胜景,
更成了沉淀心绪、感受文化的殿堂。
崖壁上石窟群靠着山壁修建,高低错落,排列得颇有章法且古朴厚重。走进洞窟里,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,与外面的暖阳形成了鲜明对比。窟内供奉着各种佛像,有的慈眉善目,神态安详;有的庄严肃穆,透着威严。虽然历经千百年岁月,佛像的色彩已经斑驳脱落,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美工艺和细腻雕琢。站在窟里,耳畔只有风声穿谷而过的 “呜呜” 声,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吵闹,心里一下子就沉静下来,所有的浮躁和烦恼都仿佛被这宁静的氛围带走了。石窟之间的通道又窄又曲折,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,穿行其中,仿佛游走在时光隧道里,不知道下一个转角会遇到什么,每一步都可能邂逅意想不到的惊喜。有的洞窟里还保留着当年的壁画残片,虽然模糊不清,但依稀能辨认出大致的图案,让人忍不住想象当年这里的繁华景象。
不知不觉间,太阳已经慢慢往西斜了,余晖温柔地洒在红石峡的每一个角落,给整个峡谷披上了一层暖金的衣裳。“红山夕照” 的美景在这个微凉的时节里更显珍贵难得。丹红色的崖壁被夕阳染成了一片暖红,像是被点燃了一样,格外壮观;榆溪河水泛着粼粼金光,随着水流轻轻晃动,像撒了一河的碎金子;崖壁上的石刻和山间的石窟,在暮色的笼罩下更显庄严肃穆,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沧桑变迁。此刻的红石峡,既有 “大漠孤烟直” 的雄浑壮阔,又有 “清溪水畔流” 的清润雅致,刚柔并济,让人沉醉其中,不愿离去。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在崖边,看着太阳慢慢沉入远山,清寒的风拂过脸颊,带着一丝凉意,心里却满是感慨:这峡谷里的一崖一石、一字一画,在初冬的洗涤下更显纯粹干净,没有了多余的修饰,只剩下最本真的模样,这些都是岁月留下的珍贵礼物,是历史积攒的厚重痕迹。

现在的我们,总在快节奏的生活里忙着赶路,忙着工作,忙着追逐各种目标,却很少有时间停下来,感受自然的气息,触摸历史的印记。我们习惯了城市的车水马龙、灯火辉煌,却渐渐忘了大自然的宁静美好,忘了历史文化的厚重底蕴。而幽静的红石峡,恰如一处心灵的栖息地,用山水的清简洗净我们内心的浮躁,用文化的厚重滋养我们的灵魂。在这里,我们可以放慢脚步,静下心来,听听溪水的流淌声,摸摸崖壁的石刻,感受时光的流逝,体会历史的沧桑。
天黑了,景区里的游客渐渐少了,在恋恋不舍地告别红石峡。回头望那片被夜色笼罩的丹霞赤壁,在朦胧的月色下,依旧能看出大致的轮廓,它好像在寒风里低声低语,又似在盼着更多人来探寻它的故事。走在返程的路上,风依旧吹着,但心里却暖暖的,满是收获的喜悦和满足。
这场初冬红石峡之行,不只是一次视觉的盛宴,更是一次心灵的沉淀和洗礼。那些山水里的初寒意,那些石刻中的岁月痕,那些石窟里的宁静感,都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,成了这个冬天里最珍贵的收藏。我想,无论过多久,我都会记得这个初冬的午后,记得红石峡的丹红崖壁、清冽溪水,记得那些穿越千年的石刻和石窟,记得这份清简与厚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