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十五的风，总带着几分凉意。我提着纸钱香烛，往公墓里去。路上行人寂寂，皆手提祭品，面容沉静，哀戚如出一辙。墓园中石碑林立，一行行，一列列，极是整齐。石上的字迹深浅不一，有的已经模糊不清。我寻了父母的碑，指尖刚触到那熟悉的笔画，眼眶已先湿了。碑上积着的灰，原是光阴落下的泪。

蹲身将供品一一摆开，点燃香烛，青烟袅袅盘旋，纸钱被火舌舔着，卷起黑边向上窜去，旋即又矮下来，化作漫天飞灰。有些落在我的衣襟上，有些忽高忽低打着旋。我对着碑轻声道：“爸妈，我一切都好，只是想念你们。若是你们也想我，就托个梦来，我有好多话想跟你们说。”风卷着纸灰掠过耳际，竟真有细碎的声响，恍若回应。从前总嫌母亲追着添衣的唠叨，怨父亲督我功课的严厉。昔日视若束缚的叮嘱，如今都成了心口的暖意。水管坏时脱口喊 “爸”，厨房飘来油烟味时下意识应 “妈”，空荡的回声里，才惊觉自己早成了断线的纸鸢。

失去你们的痛，从不曾因一场哭泣而终结。它说不出口，确如藏在时日缝隙里的一根细针，不经意便扎得人眼眶发酸。原来没有了父母，我便再无来路，也再无那个可以任性、可栖息的港湾。不远处传来生者低语，向逝者细数孙儿的成绩、翻新的老屋、儿女的奔忙。墓碑静默，却是人间烟火最耐心的听众。原来祭奠从来不是告别，而是把逝者一针一线缝进日常。

起身离去时，风又起，一片纸灰落在我掌心。我攥紧了手，仿佛握住了一点你们的温度。我知道，自此世上再没有人无条件爱我，无人会在家中盼我归，无人为我留一盏灯。父母在，人生尚有来处；父母去，人生只剩归途。此痛难言，却也不必言。惟愿这翻飞的纸灰，真能带去我的思念；惟愿另一个世界的你们，一切安好。

人生有尽，思念无边。